JRPG是否会梦见众筹奇迹

夏曰阳光

8 月底的科隆游戏展期间，两款全新的原创角色扮演游戏 —— ARMED FANTASIA 和 PENNY BLOOD 同时公布。玩家根据媒体公告显示，得知这两款游戏的团队都大有来头，前者由《荒野兵器》系列的制作人金子彰史主导开发，旗下开发者多数都由该系列的老成员组成；至于 PENNY BLOOD 则是参与过《影之心》的町田松三负责游戏设计和编剧。
两部作品在 8 月 30 日 1 点 50 分（东京时间）左右，开启了 Kickstarter 的众筹通道。仅 20 个钟头过去，就有约 5600 位支持者参与、达成了 75 万美元的最低众筹目标。很快金子彰史与町田松三两位制作人便以公告形式对支持者表示感谢，游戏的官推、美术师等账号也先后发布了贺文，在近期的 Kickstarter 众筹项目里，这俩可谓是两个最成功的项目了。
编注：本文成稿于 9 月 13 日，发稿时众筹金额已经突破 150 万美元



截稿时几乎完成了所有激励等级项目

在我印象当中，上一个这么成功的 JRPG 众筹，应该是由《幻想水浒传》系列制作人村山吉隆领衔开发的新作《百英雄传》。本作在筹款开启仅数小时内，就飞速达成了 50 万美元的最低目标，24 小时后则达到了 150 万美元。
在 Kickstarter 这个平台上，这些年来我们也见过不少最初备受期待，结局却表现平庸 —— 甚至有讹诈嫌疑的作品。除非你真的是梭哈大师，否则面对投资打水漂逐年增幅的概率，众筹热情自然也会缩减。因此，认为这种模式红利期已过的观点，如今也就越来越常见。
然而近几年，一些日本老牌开发者却似乎又在这个领域看到了机遇。虽然略晚于欧美同行入场，但当年 CRPG 复苏期为众筹领域奠定的用户基础与关注度依然健在，于是像《百英雄传》这样有着原制作人打底的项目，很快又成为了 Kickstarter 平台上电子游戏专栏里的新宠儿。
「声望值」是有用的

在 Kickstarter 平台上关于 RPGs 项目的排行当中，《百英雄传》的筹款数额位居第二，仅次于《莎木3》。作为一个全新的原创 IP 而言，它取得的成绩足以羡煞旁人，但这并非是单纯的运气与营销所致。



排名不是特别精准，反正前几名是肯定的

关于这背后的原因，我们先可以先提另一个与 JRPG 无关的众筹奇迹 ——《星际公民》。在大众眼里看来，这款游戏的关注点主要来自于它的巨额筹款池。同时也因其常年处在虽然可以玩，但离竣工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以及在这个阶段就敢甩出几万美元的氪金包而备受争议。因此每次出现在媒体报道时，评论区总是会伴随诸如「制作人卷款跑路、大型洗钱骗局」等吐槽。
然而，对于欧美太空科幻游戏爱好者来说，这些争议对他们仿佛毫无影响。无论外人如何质疑，他们总是会拿出一个看起来很疯狂的理由：因为这个游戏项目发起以及制作人，是大名鼎鼎的克里斯·罗伯茨，传奇太空模拟系列《银河飞将》的缔造者。
几乎就是一个这么简单粗暴、看似毫无逻辑可言的原因，成就了《星际公民》的众筹奇迹。即便它在公众眼里如此不靠谱，常年伴随着高价卖船，胡乱画饼，也依旧阻止不了真空狗斗迷的热情。或者我应该把这种心态叫做信仰？



「因为是克里斯」是最初筹款成功的主要原因

明星制作人这套当年很流行的「信仰」，如今大部分被证实只是一种营销手段，多数都不怎么靠谱。但即便有不少人单飞后「塌房」，也不能否认有很多开发者的成就，确实都是靠着真本事打拼出来的。所以就算出现了诸如《菜鸡9号》或《恶魔五音不全》等惨剧，玩家对这种变相的品牌效应仍旧十分买账。
这么一来应该也就能理解某些众筹神话了。在一位核心制作人站出来，表示将会延续某个已经没落的 IP 设计理念，去筹划创作出与其相似的精神续作，会引发剧烈反响也就不足为奇。即便不能达到《星际公民》和《莎木3》这种级别，《百英雄传》和 ARMED FANTASIA 等 JRPG 项目的筹款速度，依然足以证明人们对这种模式寄予厚望。
<hr/>虽然年代久远，但由于名字对国内玩家来说太接地气，因此很多人应该都会对《幻想水浒传》多少有些印象。严格来说它直接引用自中国名著《水浒传》的内容不算多。不过包括主角天魁星在内 108 位可加入的同伴，在一处据点组建反抗军对暴政帝国发动起义等设定，还是能看出有着直接联系的。



首作发售于 1995 年

此外一些角色的设定与背景故事，也能看出与原著在细节上的微妙相似，以及致敬之处。但总的来说，游戏原创程度还是比较大的，不太算是对《水浒传》的直接改编。其中系列的世界观将东西方文化进行了结合，展现了差异巨大的地域特色，世界观格局强调多民族文化共存。
初代诞生于 PS1 刚刚问世不久的阶段。此时的 JRPG 已经进入到图形技术更新换代的阶段，而索尼的入场，也令第三方厂商在平台以及对应项目内容等方面，需要做出更加谨慎的决断。作为在当时主要擅长动作、模拟养成等类型的 Konami，在这个时期推出《幻想水浒传》这个新 IP，也是有着一丝赌运的成分在内。
上市之初游戏的市场表现并不算好，但所幸本身素质颇高，加上确实独具特色而慢慢有了一批忠实粉丝。在他们的推广下，《幻想水浒传》也随之在日本 JRPG 社区传播开，最终成功在该类型群雄割据的时代占据了一份领土。而编写出庞大世界观设定与剧本，用心地回复每一份玩家来信的「幻水之父」村山吉隆，也伴随着游戏人气的增长而在圈内打响了名声。



在百英雄传公布影片倾情出演（还请来了 IGA）

和其它 JRPG 系列一样，幻水也有着单挑（一騎討ち）等标志性特色系统。最有意思的，应该还是在传统 RPG 框架当中，融入了一套围绕着「根据地」为核心的战略模式。在流程进行到一定阶段后，玩家会获得可发展反抗军势力的据点。在游玩过程中，各式各样的商店设施、NPC 等皆会陆续进驻其中，让人感受到一定程度的经营乐趣。
而在特定阶段，则会进入大规模战争环节。敌我双方势力会以 SLG 战棋的玩法展开战斗，一些原本在 RPG 模式下实用性不高的军师或特殊职业角色，在该模式下往往会有特别活跃的表现。在这两个主要框架之上，幻水系列还在支线、技能与养成系统等方面呈现出丰富饱满的体量，在对 RPG 而言重要的深度与广度表现都令人相当满意。
在 32-Bit 主机上的两作，为《幻想水浒传》打下了良好基础。让人料想不到的是，在为 PS2 主机开发的《幻想水浒传3》临近完工之际，一批团队成员却突然离职 —— 其中就包括核心制作人村山吉隆。虽然在之后他对外公布是一次「和平分手」，但结合包括 Konami 一贯与开发者之间的对态度等因素，多年来外界对此事始终抱有其它观点。
所幸不论真相如何，团队至少没有因为即将离职而敷衍甩锅。《幻想水浒传3》首次采用了全 3D 图形技术，多个不同的人物视角、殊途同归的命运，以及一贯优秀的可玩性，为本作赢得了良好的评价。在游戏发售之后还推出了质量不错的改编漫画，此外 OP 动画的格调相当高，很推荐找来欣赏一番。



幻水 3 经常被认为是系列巅峰和衰败的开端

村山吉隆离开后，虽然也有过表现不错的后续作品，可惜这个系列始终没有重现昨日的成就。距离系列最后一部冠名作《幻想水浒传：百年交错》至今，也已经过去 10 年了，但对于当初喜爱它的玩家来说，许多经典元素依然历历在目。
所以当《百英雄传》公布时，许多元素都让熟悉幻水系列的玩家感到十分亲切。比如融合了东西方元素的世界观背景，标志性的百位可加入同伴，村山吉隆亲自编写的剧本，似乎都在暗示着两者之间的联系。



角色造型，实际画面都有强烈的既视感

更何况，负责开发的 Rabbit&BearStudios 工作室，并非什么新人团队，其阵容并不输过往标准的 JRPG 商业项目。除村山吉隆之外，还有负责幻水 1&4 代人物设计的河野纯子、《恶魔城：晓月圆舞曲》美术总监村上纯一、知名作曲家樱庭统等人。因此对于这部原创新作，玩家将其视为幻水的「代餐」、并对其寄予厚望也是个必然发展了。
二线 JRPG 也能活的年代

曾几何时，索尼除了作为许多 JRPG 名作登陆的第一方平台商，自身也是这个流派的优质产出者。从踏入游戏主机市场开始、在 SQUARE（以马甲 G-Craft）指导下开发的「光と音の RPG」——《妖精战士》，到斥巨资意图打造的野心之作《龙骑士传说》，都是索尼曾在这个领域留下的足迹。
初代《荒野兵器》是 PS 上最早采用 3D 图形技术的游戏之一，在日后多年也一直是索尼旗下重要 RPG 品牌。系列以美国西部时代剧的大背景，融合了些许奇幻元素的独特氛围闻名。虽然 1994 年上市之初，没能实现索尼吸引欧美用户的心愿，但在本土市场却有着一批忠实用户。
和 FF 等作品相似，虽然系列每一作都是不同的主角团，但身份基本上都不会偏离名为「候鸟」（渡り鳥）的冒险者团体。此外，包括核心的幻想西部风情、主角使用的武器「ARM」，以及对应作品里的高科技古代文明等诸多元素都是固定班底。就像刺客信条等 IP 一样，利用这些标志性内容，保证了作品的基调能够一脉相承，始终不偏离用户熟悉的认知范围。



游戏的配乐等内容传承性也很高，颇受好评

系列在剧情和人设方面，都带有浓郁的日式少年漫画氛围，很受年轻一代玩家的喜爱。靓丽讨喜的角色形象，在日本同人圈里也颇受欢迎。距今发售多年，依然能看到 2 代和 3 代的角色的相关二创作品出现。而系列的相关话题，偶尔也时不时能在日本一些 BBS 留言板或是 RPG 社区看到新的讨论发起。
对国内游戏环境而言，这个系列大致是从 PS2 的 3 代、以及初代重制开始培养其用户基础的。没记错的话，PSP 上的外传当时也收获了不少粉丝，在中国应该也不是什么冷门 IP 了。
只可惜，索尼近年对 JRPG 的兴趣大减。包括本系列在内，先后安排它们尝试了一波手游化败北而归后，几乎所有旗下第一方该类型的 IP 都处于停摆姿态。如今自然是会让人感觉有些遥远，但提起名字会让人产生基本的印象，这点应该还是没啥问题的。



系列最后一作…运营时间挺短的（美术其实不错的）

《荒野兵器》这种现在看来有点另类的题材，在 JRPG 的黄金时期倒也不算罕见。在 90 年代末期的时候，你甚至还能看到《寄生前夜》这种与《生化危机》等新兴恐怖冒险游戏结合的作品；而发售于 PS 主机末期的《修道院之谜》，也是在这种理念下诞生的产物。
相比较于找不到关键物品就会出现超猎奇团灭 BADEND 的怪诞初代，它在 2001 年发售于 PS2 的非同名续作《影之心》，乍看之下倒是更「正经」些。这款继承了相同世界观，深受洛夫克拉夫特与永井豪等作品影响的游戏，依然有其不拘一格的自我特色。
游戏的世界观结合了东西方文化的各类怪谈、地摊小说和历史阴谋论。故事的时代背景是架空历史，出现的城镇、事件和一些 NPC 都有现实原型，并结合了前作就存在的哥特幻想元素。各种隔壁真人快打片场客串来的「神秘东方」戏份也不少，有许多借鉴 70 年代香港怪奇武侠的段子，就连主角团队里都有个茅山道士。



游戏发行商 Aruze 主业是…弹珠机…

你甚至还能遇到使用仿生技术的克苏鲁神话怪物，最终迷宫的构思也与拉来耶有几分相似之处。町田松三的剧本与个人风格，为游戏是其怪诞、黑暗又隐约有一丝戏谑基调的主要成因。这种在 JRPG 里相对较为少见的 Cult 气质，以及从初代《修道院之谜》到《影之心2》的主线剧情，都以承接前作 BADEND 的悲剧色彩，奠定了系列独到的魅力。
《影之心》的战斗系统有两个特色元素。其中是在回合制指令的基础上，加入了「审判之轮」的机制。简单来讲，就是通过「赌轮盘」的方式，来决定每次角色行动的成败以及发动效果，为战斗增加了些许玩家主动性。
另一个系统则是与精神状况绑定的 SP 行动值。在战斗中角色每回合都会消耗相应的 SP，见底后便会提升攻击力并进入敌我不分的发狂状态。这个机制一定程度对应了游戏克苏鲁神话里的 San 值设定；同时也让玩家在战斗中，需要时刻规划角色行动限制，提升了一定的策略要求。



打斗动作居然还有模有样

综合来说，《荒野兵器》和《影之心》两个系列，在 JRPG 群雄割据的年代确实算不上顶尖水准。它们虽有各自的缺陷和遗憾之处，但能够发展出自成一派的系列脉络，并在如今还给行业留下一份印记，必然有其核心竞争力。其中两个系列在题材、角色塑造以及表现风格都有着独到之处，能够让自身不趋于同质化个人认为是一个比较关键的因素。
遗憾的是，JRPG 整个市场所面临的困境，即便是那些顶级 IP 也难以自保。包括前一节的《幻想水浒传》，几乎所有非一线级别的 JRPG 系列，都迎来了作品销量逐代下滑的颓势。对于日后包括 Konami 与索尼在内，将发展重心转移到更大更赚钱、更全球化的游戏厂商而言，对它们的关照自然也就越来越少了。
结语

国内时不时能看到一种误解：欧美游戏市场和玩家瞧不起 JRPG。但实际上，这个品类在那边有着数量庞大、定位明确的用户群体。无论是早期的 FF 等经典，到近年来《女神异闻录5》和《异度神剑2》等人气暴涨的大作，可以说这个流派一直都非常吃得开。不能因为说 DQ 这种在那边混不出头就武断地认为全都不行。
这方面连开发者态度都差不多。护发大师约翰·罗梅罗最喜欢的游戏就是《超时空之钥》，多年来断断续续买了十几张卡；《战神》制作人 Cory Barlog 喊着想要《黄金太阳》新作，为此愿意献祭所有其它任天堂热门 IP。



《雷神之锤》的过期医药箱便是对 CT 的致敬

甚至久远如 PC-98 等平台上，也常年都有民间翻译组在活跃着，主动为以前没有发行海外版的老游戏做推广。就算是放到主流社会的舆论圈里头，也有《女神异闻录5》在以欧美游戏为主导的 TGA 晚会舞台，击败《神界：原罪2》等提名作品斩获奖项的经典案例。
所以也就不奇怪，为何近些年，会出现那么多想模仿制作古早 JRPG 风格的欧美独立游戏了。但如果你玩过这些作品，就知道它们大多都是些品质庸俗的四不像 —— 就好像让日本人开发 FPS 一样，专业不对口。所以当《百英雄传》和 ARMED FANTASIA 等正牌 JRPG 制作组出现后，自然便迅速得到欧美网络社区传播与支持了。
ARMED FANTASIA 依然是与《荒野兵器》类似的西部幻想、少年冒险情怀的作品基调。连名为「候鸟」的冒险者团体，古代科技文明和标志性武器「ARM」等元素都尽数继承了下来，可以说完全就是换个主标题的正牌系列新作了。



主角团形象也和初代非常相似

同样的，由町田松三负责游戏设计和编剧的 PENNY BLOOD，也延续了《影之心》系列的诸多特色元素。比如故事背景以现实世界的上世纪 20 年代为舞台，场景涉及了亚洲与欧美各国，并再次融入了虚构的哥特恐怖幻想元素。主角马修是一位纽约的私人侦探，与《影之心》的威尔一样，也都拥有变成怪物战斗的能力。



San 值系统还在，但轮盘好像没了

我们没法在官方有所表态之前，推论到底是不是看到了《百英雄传》的成功，才让金子彰史二人想到了「精神续作」这个众筹法宝。但无论如何，说 ARMED FANTASIA 和 PENNY BLOOD 在宣发上吃了一些名人与 IP 效应红利，依然是没什么矛盾的。
但就算是真的，谁又会对此有什么抱怨呢，毕竟现在无论是索尼还是 Konami，确实不太能指望它们会愿意投资开发 JRPG。既然原班人马愿意亲自出手，那要说玩家没有期待也不太现实。不过，最终能决定这是一场如同当年「CRPG 众筹三神」的流派复兴狂欢，还是又一批「明星制作人」的神坛摔跤，就还是得看届时游戏究竟表现如何了。
<hr/>参考资料：

Eiyuden Chronicle: Hundred Heroes by Rabbit & Bear Studios — Kickstar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