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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搞笑动画片《日常》中，笹原幸治郎，一位骑着羊上学的高二学生，曾说过一句传世佳句：
“我们所度过的每个平凡的日常，也许就是连续发生的奇迹。”
奇迹的发生概率是极小的。在茫茫人海中，你突然看到一个人，忽然间爱上了他（她），下一秒钟，他（她）又转过头来，痴痴地望着你，缓缓向你走近。这种青春偶像剧中的邂逅场面，是浪漫主义所承诺的奇迹。
现实是浪漫主义的坟墓，又是现实主义的温床。在茫茫人海中，你突然见到一个人，却不一定会对其一见钟情。就算钟情了，人家也不一定会回头看你。就算回头看你，也可能是厌恶地看着你，而不是同样喜欢上你。
可是，就是这样小概率的奇迹，每天却在接连不断地发生着。它们组成了我们平凡的日常生活，那些无聊和琐碎的时光，那些悲痛和狂躁的时刻，那些兴奋和幸福的片段，都是一个又一个连续发生的奇迹。
如果你学过物理学，了解对初始条件极其敏感的动力系统，那就一定会明白我在说什么。简单点说，我们所生活的这个现实世界，十分复杂，在起点处失之毫厘，在终点处就会差之千里。蝴蝶在巴西扇扇翅膀，就可能在美国掀起飓风。
如果当年，成功钻进卵子里的，是另一个条调皮的精子，那今天的你，就不会是现在的你了。
如果当年，我们的考试分数再高一点，进了另一所学校，今天的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当年，我们勇敢一点，主动去牵他（她）的手，那今天的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当年，我们选择了另一家公司，另一份工作，那今天的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当年，我们读了这本书而不是那本书，我们的思想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而不是那样的变化，那今天的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让我们发挥一点想象力，想象整个世界是一张广袤无边的二维平面白纸，你是纸上的一个小点，你的人生就是这个点从出生到死亡之间的运动轨迹。
有没有一位神奇的算命先生，能预测这条轨迹长什么样呢？
没有，也不可能有。
哪怕让世界上最聪明的科学家团队通力协作，运用地球上所有超级计算机的计算能力，也无法预测你的人生轨迹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那个平淡无奇的小点，其运行轨迹实在太复杂了。它可能刚出生不久就夭折，也可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它可能爱上了另一个小点，为之倾倒和疯狂，甘愿随之运动。它也可能被诸多小点吸引着，迷失了方向，不知何去何从。
这张世界舞台上有无数小点，它们在纸上奔波，追逐，忙碌，相互作用。它们所绘制出的轨迹，错综复杂，无人能提前预料，未来将通往何处。
单独拿出任何一条线，追问它为何会是这样的形状，那答案都是同样的两个字：奇迹。
知晓了日常的奇迹后，我们该有什么作为呢？
有人相信神灵的存在，认为奇迹的发生，全仰赖上帝的旨意。他们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是一个无神论者，我所相信的奇迹并不依赖神灵的意愿，只需要人择原理，便能解释奇迹的诞生。
“人择原理”和“幸存者偏差”很相似。我们以如此状态存在，这本身就是个奇迹。奇迹像一双手，从背后温柔地遮住我们的眼睛。从指缝中，我们只能看到部分真相，却以为那已经是全部了。
网络上流行过一个句式：XX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XX是一个空位，可以填入“贫穷”、“富裕”、“无知”、“知识”等等。
其实，XX是一个万能空位，可以往里面填入任何词，整句话依然成立。比如，我的男性身份就会限制我的想象力。我很难想象女性痛经是什么体验，生孩子是什么体验，被人性骚扰是什么体验。
每个人自己那条由奇迹所组成的人生轨迹，都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让我们难以理解，身为另一条轨迹，会是什么样一种体验。
理解是困难的，因为贯彻唐纳德·戴维森（Donald Davidson）所说的慈善原则（principle of charity）是困难的。慈善原则要求我们将他人看作理性且有所学识的人，还要求我们对他人的思想有整体上的认识，而不能仅仅了解他人的只言片语或生活片段。
在时间宝贵的工商社会中，我们不想花时间了解那些无关紧要的他人，也不想把他人看作理性且有所学识的人，以免被迫纠正自己高人一等的自利性偏差。
这似乎是一个悲观的局面。当我们还来不及感恩日常的奇迹，就要开始被自己那条独一无二的奇迹线所束缚，难以理解他人日常中的奇迹。
我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当我写悲观的文字时，也一定会在文字中埋下乐观的线索。我相信，人类的行为会因察觉到这些蛛丝马迹般的线索而改变。
读完这篇文章，你或多或少地明白了那些线索。你知道该如何理解日常的奇迹，也知道自己这条日常的奇迹会阻碍我们理解其他人的奇迹。
更重要的是，你还学到了很多新词汇。比如浪漫主义、现实主义、动力系统、蝴蝶效应、人择原理、幸存者偏差、唐纳德·戴维森、慈善原则，自利性偏差，等等。把这些词汇输入搜索引擎后，按下回车键，你就能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拥有针对复杂信息的理解能力。
如此一来，你的那条奇迹，或许会变得更加美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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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2 15:10:44